鞍钢:示范国企涅~"

 作者:本刊编辑部    295

鞍钢,是我国名副其实同时肩扛“规模最大、设备最老和负担最重”三座大山的“经典”型国有企业。可以说,几乎所有国企面临的困难与障碍,鞍钢无所不有!几乎所有国企可能的窘境乃至绝境,鞍钢都经历过……但是,如果连“老掉牙”的鞍钢都能励精图治走出困境,都能在重围中焕发活力,那么其它国企又有什么理由怨天尤人?又有什么理由就此沉沦?!
而事实上,鞍钢确实做到了!
据世界最具影响力的钢铁信息服务商——世界钢铁动态(WSD)在2003年对全球钢铁企业综合实力的排名中,鞍钢已位列第九!(在国内同业中仅次于宝钢)鞍钢无疑已成为同业最具竞争力的钢都之一。
与此同时,在这10年间,鞍钢的企业效率与效益均大大提高。与1995年相比,2003年鞍钢的销售额由197亿提高到314亿!利润由3.32亿元迅速提高到15.4亿元——这还是去年在消化50多亿沉重的历史包袱之后的数字!此外,鞍钢的实物劳动生产率由人年77吨提高到了人年318吨,劳动生产率由人年6万元提高到了人年15.4万元,职工人均年收入也由8246元提高到了16143元(其中钢铁主业职工近3万元)……
要知道,成绩卓著的鞍钢拥有的,比如:上市融资、债转股,其它国企也都享受到了;其它国企拥有的,比如:资源垄断、银行贷款,鞍钢却只能望而兴叹;而其它国企望眼欲穿的,比如:产权明晰、MBO变革、企业包袱社会化,鞍钢同样两手空空……
因此,在这种背景下鞍钢所取得的骄人业绩,就绝不仅仅意味着总经理刘玠的个人辉煌,不仅仅意味着鞍钢的企业奇迹,不仅仅意味着振兴东北的区域希望,而是意味着整个国企“军团”翻身不仅完全可能先于产权改革,而且这种目标的实现……其实没有借口!□
责任编辑:刘源远
文二:鞍钢翻身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?
本刊记者 刘宏君 杨沛霆
鞍钢绝症?
鞍钢,曾是国家倚重的共和国“长子”,为共和国的建设立下过汗马功劳!并创造了大名鼎鼎的“鞍钢宪法”……但1994年时的鞍钢,却和许多国有老企业一样,面临着令人心碎的困境:技术装备极其落后;产品不适应市场需求;质量不过关;销售困难;企业陷入三角债泥潭;欠银行的一百多亿贷款长期不能还,以致于同为“国字号”的银行,却拒绝再贷款……1994年冬季,四面楚歌的鞍钢就曾经一度因为资金捉襟见肘,库存煤减少,被迫停了两座高炉,只能靠向全公司党员们借钱买煤,才勉强避免了停产的绝境。与此同时,鞍钢还拖欠了两个月的员工工资。由于资金短缺,拥有偌大资产的鞍钢,在1994年年底刘玠上任时只能规定:1万元以上的支出,就要由经理办公会议由总经理一支笔审批!可见,其时的鞍钢已经穷到了什么地步……当时甚至有人断言:即使白给50个亿,也救不了鞍钢!因为技术落后的鞍钢,在维持生产的同时还要养活50万名员工!此外,鞍钢还承担着所有国企都共有的企业办社会的沉重负担。
鞍钢当时面临的困难,归纳起来主要是两条:一是落后,二是人多。
要解决落后,就要进行全面技术改造;而进行技改,没钱等于痴人说梦,但改造的钱从哪儿来?在企业融资渠道依然相当单一的当时,银行的白眼儿着实令鞍钢人齿冷,有道是:巧妇难为无米之炊!
要解决人多,远不像择韭菜那样只需要辨识谁是烂叶,关键是那些明摆着的冗员往哪儿安排?对于鞍钢而言,冗员是不可能推向社会的,因为没有鞍钢就没有鞍山市,本就指望鞍钢解决就业的鞍山市,是根本没有能力反哺鞍钢的。
技改:巧妇能为无米之炊?
在没钱的情况下,企业如何搞技改?在那年月,企业界流传最广的一句话是:“企业不技改,是等死;而技改,是找死!”一语道出了企业面对技改时的尴尬与困顿。鞍钢能摆脱这样的宿命吗?
转折
面对鞍钢老得令人伤心的设备,不改造将难以为继,但如果按照通常的思维,技改的周期通常都比较长,鞍钢等得起吗?也许等不到出效益,鞍钢就已经死了。在这样的困境之下,鞍钢是如何起死回生的?这要从鞍钢的平炉改造说起。
平炉改转炉,按照业内通常的思路,只能易地重建,而且鞍钢起初也做出了这样的计划——但需要斥资51个亿,而且10年才能回收成本。而那时的鞍钢,多半已经驾鹤归西……
那一段时间,刘玠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少花钱多办事。有一次,他去已然名满华夏的邯钢参观,主人介绍的是降低成本的经验,起初刘玠也没太在意。因为鞍钢摊子太大、问题积淀太深,不是个把经验就能对鞍钢起什么作用的。但当参观走到转炉前时,刘玠忽然不走了,问这问那,眼睛幽幽闪亮,就像发现金矿一样。他还跟厂里要来了转炉的各种技术指标,拿自己的平炉指标一项一项地做比较,陪同他的办公室主任于洪就知道有戏了。就在那天夜里,他人还在邯郸,就毅然做出平炉改转炉的决定!
到底是什么瞬间就打动了苦无良策的刘玠?“平炉炼钢质量差,成本高,还要烧重油,当时重油从900(元 / 吨)涨到1200(元 / 吨),还买不到,实在没办法我们就到辽河油田买原油来烧……真是走投无路!”刘玠知道:当时鞍钢两个钢厂一年亏四五个亿,能否迅速淘汰平炉是个非常关键的问题。而当时鞍钢的方案也是易地重新建,地点都选好了。但在邯钢,刘玠发现:它们使用15吨小转炉炼钢,也能做到成本低、不烧重油,这对刘玠的启发简直难以名状!同时也坚定了回来“改造”的决心。一般来说,平炉高度18米,转炉则要30多米,所以改转炉,厂房就得重建。但邯钢的小转炉,完全可以放进鞍钢18米的厂房去,这样原来的厂房、钢水包等设备就都能用得上!在回来的路上刘玠就开了名单,一到厂里就把设计院、炼钢厂的主管都叫来开会,研讨在平炉厂房建转炉的思路。当时鞍钢只有5000万投资的拍板权,刘玠就问大家能不能5000万做下来?!历尽艰辛,鞍钢最终设计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,可以把原有设备全用上,成本由此大大降低:转炉钢每吨成本比平炉钢能节约100元,原来一个厂亏两个亿,现在能赚一个亿!到1996年10月第一个转炉改造完成,这个洗心革面般的大动作,鞍钢只花了7000万!——这里外里省下多少钱……可有人算过这笔账?
就这样,鞍钢做到了:改一座转炉、停一座平炉,而不停产。其后,连同连铸工艺,鞍钢相继建起了6座100吨的转炉,实现了全转炉全连铸。只这一项每年就降低成本11亿!更不可思议的是,鞍钢此番花钱之少,令很多同行为之咋舌赞叹。一位兄弟钢厂的资深总工看后,连声叹道:“简直是奇迹!建一个钢厂,就得50亿,而你们花5亿建了两个钢厂!我是想不出这样的点子的!”
看似不可能的事,为什么鞍钢把它变成了现实?投入少,为什么还能高起点?关键在于鞍钢用最少的钱去倾力改造最主要的流程,保证产品的高质量,而其它不影响质量的部分,则能省就省。
平炉的迅速淘汰不仅成了鞍钢改造的转折点,对鞍钢摆脱困境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,也给国内的同类企业树立了样板,使全国同业比原计划提前5年淘汰了平炉炼钢。
谈判
鞍钢技改的第二个突破口,是改造前苏联援建的年产250万吨板材的一米七半连轧。这部早年建设的轧机,产品质量差,用户不欢迎,但又占当时鞍钢板材生产能力的一半。鞍钢决定新建一条1780mm热连轧取代改造,计划投资是75.6亿。但刘玠知道:“75亿我们根本拿不出来,只能拿出一半。我当时都想买一个日本的二手设备,可是我们已经买了三个二手设备了,再买没法向上级和职工交待……当时我绞尽脑汁,就想能不能有少花钱的办法。”
有一次刘玠去北京开会,同行们纷纷向他打听热轧线准备花多大价码引进?刘玠秘而不宣,说谈谈看吧。大家就说谁谁引进热轧线花了90亿,就算你刘玠能压价,少说也得80亿,这是国际市场的最低价了。刘玠说:我准备用80再除以2,40亿就拿下来。大家就哈哈笑,以为他在说疯话或者是过于幽默——怎么可能?
其实,鞍钢热连轧改造的考察和谈判从1995年春天就开始了,前来投标的意大利、美国、德国和日本公司把鞍钢的东山宾馆住满了。刘玠决定货比三家,让集团副总、“1780”项目负责人王明仁找他们一个一个地谈,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谈。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谈判,比智慧,更比意志和韧性。东山宾馆的草坪由绿而黄,由黄而枯,当第一场大雪徐徐飘落时,谈判结果仍然没有浮出水面。而此时鞍钢光图纸就出了好几吨。一年以后,熬不起的美国人和意大利人相继告退,还是日本人和德国人执着,于是最后鞍钢要从日本和德国公司选择一家作为“1780”项目总负责。
终于,与日本和德国公司的“马拉松”谈判结束,只等最后拍板,这时刘玠出现了,他说:“你们在现在的基础上再减500万美元,咱们就握手签约!否则,你就回去吧……”日本的项目负责人当即在刘玠面前抱头痛哭,甚至下跪!毕竟,这么艰苦好不容易要达成和约了,怎能前功尽弃?!刘玠说:“如果你不签,你们就走吧!”结果,第二天日本人在连夜磋商后果然答应了刘玠的条件。“我当时的想法,就是:一定要用别人1/2的投资拿下来!即便外国人不干,我自己干!所以我不怕他们!”刘玠回忆道。
“点菜”吃饭
人常言:“便宜没好货!”在签约额上如此苛求,会不会影响到工程的质量?
鞍钢的做法是凡是影响质量和技术水平的关键部位才由国外引进,其它凡是国内能制造的设备全部由国内制造,但要日本三菱的技术人员来监制。刘玠的判断是:当时国内的机械加工行业设备能力已经达到了很高的水平,中国厂家缺少的是制造工艺,缺的是精细制造,但只要有日本技术人员监制,即使在国内生产也能保证设备的质量。这就是为什么鞍钢大量采用国产设备,却能一次投产成功的主要原因。
值得一提的是,在这个工程中,采用的图纸虽来自日本三菱,但计算机控制系统的编程则由中方负责。“1780”热轧线仅用了30个月就建成了。至于投资,由于全部硬件设备和大部分软件系统都是国货,只用了43亿,比国内企业引进同样一条生产线的投资额少了一半!参与投建的日方技术人员酸溜溜地表示钦佩,说建同样一条线,国际记录是36个月,鞍钢又身处北方,还应该增加6个月。
人们常说:好的机遇是给那些执着追求的人准备的。可谓生逢其时,这项被鞍钢人称之为“希望工程”的“1780工程”一投产,钢材市场的价格就一路上扬,给鞍钢带来了可观的利润,也为鞍钢后来一步步的技改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“1780工程”可谓是对鞍钢“高起点、少投入、快产出、高效益”技改原则的最好诠释。而且,过去中国引进外国设备吃的是“包席”,很多存在重复引进,现在鞍钢把它变成“点菜吃饭”,则做到了“将将好”的境界。
鞍钢不仅消化吸收了1780机组的工艺技术,而且还用他们多年在热连轧方面开发的技术成果,依靠自己的力量改造老半连轧机组,建成了国内第一条拥有自主知识产权、达到当代国际先进水平的1700短流程薄板坯连铸连轧生产线,投资仅相当于国外引进项目的1/3,每年增加260万吨优质热轧卷板;改造原有冷轧机,新增浅槽紊流盐酸洗线,形成一条国际先进水平的冷轧酸洗联合机组。这三条板材生产线的改造,迅速提高了鞍钢产品的质量和档次,彻底改变了鞍钢过去给人留下的只能生产“大路货”的印象。
以后,鞍钢又用同样的思路对所有设备进行了改造。“十五”期间,鞍钢新建的具有500万吨生产能力的新厂区即将建成,而新区建厂投产后,定员只有1800人,生产效率是真正的世界一流,与昔日几万人同炼800万吨钢的“热火朝天”可谓天壤之别。
转制:如何减员增效?
为了解决这种20万人同吃大锅饭、人多、效率低、效益差的状况,鞍钢制定了“主辅分离”的总体改革实施方案,把一个传统的、大而全的钢铁联合企业通过资产重组、结构调整,组建为模拟以资产为纽带、母子公司形式的钢铁企业集团。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解决企业人多的问题,转换吃一锅饭的机制来调动企业内部的积极性,因为除此之外再没有办法减人。
主辅分离的结果,20万全民职工,钢铁主业占7.4万人,矿山、辅助生产部门、非生产部门、后勤服务部门分别组建成为二十几个子公司和经济实体共12.5万人。这些分离的单位由独立核算、承包经营开始,逐步完善成为自主经营、自负盈亏的全资子公司和法人实体。这些单位1995年亏损14.5亿元,大多数经过二至三年就扭亏为盈。这既是机制转换,也是减员增效。从亏损到盈利,这对鞍钢走出困境发挥了很大作用。
谈到鞍钢的主辅分离改制,刘玠讲了这样一个故事:“刚到鞍钢的时候,首先对当时亏损最严重的两个矿山(弓长岭矿山公司和鞍钢矿山公司)的经营状况进行了测算。好家伙,这一算把我吓了一跳。2万多人的弓长岭矿山公司,一年亏损竟达4.5亿元!鞍钢矿山公司一年亏损3.9亿元!而且矿石价格大大高于进口……当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好,第二天一大早就找到弓长岭矿经理,问他一年发工资要多少钱,他说一年工资1.5亿元。当时就有这样一种意见,说不如把两个矿山公司停下来,宁可发给他们工资,然后买进口矿都划算。从算术的角度讲是这么个理儿,但却不能这么做,因为这是保持几万职工队伍稳定的大事。我认为必须从体制上解决问题,把两矿与主体划开,让他们自主经营、独立核算。”
从1995年二季度起,刘玠就将两个矿山从钢铁主体分离出去,授予他们独立法人资格,成为鞍钢集团的全资子公司,并要求他们按市场化运作,3年扭亏。刘玠还承诺:如果哪个公司完成了目标,公司领导将被授予劳模称号,并晋升两级工资。
“当时大家都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但机制一改,把企业经营好坏与职工的切身利益一挂,两个矿就都完成了任务!我们也兑现了奖励。不相信能完成的任务,为什么完成了?说起来道理很简单:通过体制改革,把企业命运与个人利益联系起来,每个人都有危机感,这就是改革的关键”。刘玠说。
转换机制的效果是显而易见的,1995年时鞍钢铁矿的成本是每吨400元左右,而现在成本已经下降了将近一半,这样下来单是矿山这一块,鞍钢的成本就要比宝钢等吃进口矿要低得多。
现在原来号称50万人的大鞍钢,经过减人增效、改制并轨、分流办社会职能,钢铁主业用工已由10.57万人减到3.2万人,劳动生产率大大提高。从1995年到2003年鞍钢从主体中分离出来的辅业部分累计减亏增效150亿元。
2003年,国资委等八部委下发文件,号召中央企业进行主辅分离的改制,这与鞍钢早在1995年就开始的实践不谋而合,足以说明这是老国企改革的必经之路,而鞍钢走在了前面。
在主辅分离改革机制的同时,鞍钢同时抓了基层管理,通过三项制度:分配制度、劳动制度、干部人事制度的改革,来实际调动基层员工的积极性。在鞍钢的改革实践中,改革机制和加强基层管理,抓住管理的两头。这是鞍钢两点非常重要的经验。
事实的回答
1994年,刘玠赴任鞍钢之前在人民大会堂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,一位记者就曾经这样问刘玠:“有一种说法,国有企业不改造等死,搞改造是早死,你怎样看这个问题?”当时,刘玠这样回答:“我希望用鞍钢的事实给你一个满意的回答。”
10年过去了,鞍钢用事实解决了国企技改与改制这两大难题。在企业生态依然很不理想的情况下,鞍钢却翻身成为了全球第九大“钢都”!而与此同时,还有许多曾经与鞍钢同样处境甚至处境大大好于鞍钢的国有老企业,却依旧在低谷中徘徊,其中原委令人深思。□
责任编辑:杨 光
文三:破解国企困境
——本刊总编对话鞍钢总经理刘玠
本刊记者 杨沛霆 刘宏君
如何转变员工观念?
《中外管理》:人们都知道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:把一件不合身的旧衣服改成合身的衣服,比做一件新衣服还要难。同理,改造一家老企业远比创立一家新企业要难得多。在鞍钢变革的过程中,您认为最难在哪里?
刘玠:最难战胜的对手,始终就是自己。鞍钢人要战胜自己,首先要战胜自己的观念。而最难改变的正是观念,因为转变观念意味着改变人们的习惯。
计划经济下鞍钢是皇帝女儿不愁嫁,没钱朝国家要,生产的钢材全由国家包销,鞍钢人由此自谓“钢老大”。所以由计划经济喂养大的鞍钢人,有的是甲方的霸气和豪气,没有的是服务客户的乙方意识。可市场经济了,市场上客户就是上帝,可鞍钢人就是拐不过这个弯儿,说:客户是上帝,那我们是什么?
要转变他们的这个意识很难,需要一步步来。比如:要树立市场意识,我们就需要从现实的痛处入手。长春一汽原来是鞍钢的老客户,可后来鞍钢把它丢掉了。从这件事入手,1995年夏天,我让宣传部派人去了长春一汽,话题就一个:一汽为什么不买鞍钢的钢材?一汽一位老工人把鞍钢的板材和其它厂家的板材放在一起,说:“你们自己看,你们的钢板有毛刺,家雀儿都不敢落,怕扎脚啊!”
围绕这件事,鞍钢展开了一场“客户就是上帝”的大讨论,讨论的过程就是反思:如果你是客户,为什么要用质量不好的产品?通过长时间的讨论大家明白了:在市场上,“老大”的位置永远属于用户,用户永远是对的!这就是市场经济原则。
《中外管理》:转变观念,的确是个艰苦的过程。这其间得不到员工理解的情况一定很多,你是如何处理的?
刘玠:这种情况的确很多。比如:不断有不满的员工来我这儿上访。有一年,由于改革的需要,我们决定将生活服务公司的车队划归集团控股子公司——鞍钢商贸集团。这些职工就很不理解,认为控股子公司不属于鞍钢,就等于鞍钢不要他们了,于是就开始上访。他们甚至围住了我的住处,要同我对话。
我同他们对话了4次,仍然没有解决问题。后来我仔细思考,这样不行,我和他们不应该是对立的,改革就是为了大家的利益。当时刚好是“五一”节放假期间,我就主动到他们家去做工作。我走访了几个骨干职工家庭,又召开了几次座谈会。他们也认为总经理到咱家来,是看得起咱们,没拿咱们当外人,于是就平心静气下来。同时公司又出钱给这个车队添置了几台新车,让他们能够更好地开拓市场,问题总算解决了。现在这个车队积极参与运输市场招标,货源充足,职工队伍也很稳定,他们才渐渐理解了。再比如:为了美化厂区环境搞绿化,不得已拆除了一些旧房子,就有好多老工人骂刘玠是败家子儿。
这样的事例其实很多,我觉得改革过程中,有些职工的观念一时转不过来,这不能全怨他们,这是长期计划经济造成的。作为企业的领导者,需要经常深入到职工中去,耐心细致地求得他们的理解和认同,用他们能接受的方法来开展工作,这样我们的改革才能平稳地不断推进下去。
如何激励下属?
《中外管理》:国企改革中激励机制很重要。在搞技改的同时,鞍钢是如何调动各级员工积极性的?
刘玠:这确实是个难题。在“1780”热轧线竣工之前,就有5名技术人员一夜之间集体跳槽。我当时发火了,当即责问设计院领导:你们是怎么搞的?!设计院领导说:“鞍钢这点破工资能拴住人吗?市场经济,有奶便是娘,我们有什么办法?”当时人们笑谈:跑到加拿大的鞍钢技术人员,都可以组建第二个设计院了。
那一段时间,每隔一段时日,就有外地人来鞍山,他们把招聘广告公然登在报纸上,有的就干脆贴在鞍钢门前的电线杆上。有的猎头公司更显神通,会在深夜把电话打到某个高级技术人员的家里。一位分公司的副总就是以每年40万的年薪被一家民企挖走的。
在这样的境况下,鞍钢的年薪制出台了。和国内同行业相比,年薪的数额还算很低的,但毕竟是翻了几番,起到了应有的激励作用。
从去年开始,鞍钢开始对各级领导干部试行末位淘汰制。根据经营业绩、群众测评意见及上级领导的评议,进行评议排队,在同类型干部中进行10%的淘汰。排在前面的10%就考虑晋升或奖励。
《中外管理》:10%的淘汰率会不会太高?因为许多新兴IT企业才不过是这个比率……
刘玠:10%的淘汰率,根据鞍钢这几年的实践经验,这个标准并不高,甚至可能还低了一些。因为在鞍钢这样一个企业内,不完全是业绩趋动,有些早已在各级领导岗位上的人,连总经理也没有权力免职。所以,我们必须引入能上能下的机制,给大家一个触动,告诉他们职位不是终身的,而是可变的。
如何看待学与做?
刘玠:虽然淘汰不一定是好办法,但毕竟在往前走,毕竟这是当前来看比较好的办法。如果能发现更好的方法,则一定是实践中的收获。
我来鞍钢主要做了两件事:改革和改造。改革是为了从体制、机制和观念上适应市场;改造技术装备则是为了使我们的产品适应市场。而这些其实都是中国企业的个案,从西方的管理实践中找不到答案,管理教科书上更没有现成的答案。所以,我们强调实践,我认为实践才是管理之本。
如何解决资金缺口?
《中外管理》:管理除了人,就是钱。当时鞍钢的技改资金从哪里来?
刘玠:说到资金,这真是个大问题,我接手时鞍钢已经被三角债拖进了泥潭,钱袋瘪瘪的,几个活钱只能凑合发工资。
鞍钢还有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,可我这个一家之主却快要没米下锅了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,当时我们的技术改造计划提出来花210个亿,但钱都是纸面上做出来的,从折旧提110个亿,再从银行和国外贷,但实际上当时工资都发不出去,折旧根本拿不出来。我们欠下银行的60亿贷款刚刚转成股份,我们想银行每年参加鞍钢分红就是了。但银行说不,非要每年拿个死数不可,你鞍钢赔赚和我没关系。那意思很明了,人家压根就不相信你这个瘫痪巨人还能站起来。银行这条路是被堵死了。
当时每月公司的收入为十二三个亿,而公司正常周转需15亿资金。我们当时做了资金支出顺序表:先支出退休人员工资;第二是生产原料;第三职工工资。前两项都是必须按时解决的。怎么办?国家给了鞍钢上市政策,包含着鞍钢仅有一点家底的鞍钢新轧钢公司在香港和深圳上市了。新轧钢公司上市筹集到了26亿元的资金,解了鞍钢的燃眉之急。
如何化解接班难题?
《中外管理》:最近,国有企业的接班人问题受到极大的关注,你有没有考虑过这样的问题?如果某一天,你引退了,鞍钢的发展会受到影响吗?
刘玠:我非常赞同马哈蒂尔的一个观点:有没有马哈蒂尔,马来西亚还是马来西亚。同样的道理,鞍钢有没有我刘玠也还是一个样,
虽然人们往往习惯于只对“一把手”津津乐道,但谁也不可否认是一个团队在领导一个企业。领导力能透视出一个企业的文化,领导者必须具有战略思维,引领企业变革。同样重要的是,领导者还要重视领导艺术,让下属承担责任,激励下属,激发下属斗志。如果领导承担了太多属于下属的责任,这样势必会造成无法集中更多的时间去做最重视的、真正需要他去做的工作,更会造成下属能力萎缩。我非常不赞成这样的做法。
我们的用人机制是尽量划小核算单位,让每个有才能的人都有独当一面的锻炼机会,因为如果一个人没有当一把手的锻炼,进一步向上发展就会很难。我能当鞍钢的总经理,我认为也是实践对我锻炼的结果,是时势造英雄,而不是英雄造时势。同样,只要机制到位,有没有我刘玠都一样。□
责任编辑:杨 光
文四:“统一”院士与企业家!
本刊记者 刘宏君 杨沛霆
企业家与科学家联手,曾经成就过两个著名的企业:联想和方正!然而在这两个企业的故事中,率先谢幕的,却都是科学家倪光南和王选……人们对这两个故事共同的解说词就是:企业家和科学家需要不同的素质,科学家往往不适合成为企业的最高领导者。而刘玠,中国工程院院士,是科学家;同时他又是鞍钢总经理,是企业家。而“双肩背”的刘玠成功了!倪光南和王选不能完成的任务,刘玠为什么能完成?科学家与企业家这两个角色之间如何才能统一?
当领导,重在实战经历
刘玠认为:一个人的经历很重要,自己是从基层一步步干起来的,从普通的技术人员开始,有过各级领导岗位上锻炼的经历。来鞍钢之前,他是武汉钢铁公司的常务副总经理兼总工程师,凭借他在武钢热连轧技术改造中的成果,他被授予了中国工程院院士的头衔。
所以,他认为这两个身份并不矛盾:“我首先是院士,其次国家给了权力,让我来管理企业,而正因为自己有了权力,又能促使我利用自己的技术优势,更好地实现技改。因为我更能理解技术人员的心态,为他们创造条件,给他们搭建一个充分发展的舞台。这两个身份并不是矛盾的。反过来说,我假如不是具有丰富的‘管理’经验,我可能做不出‘平改转’和用别人1/2的投资来建‘1780工程’的‘技改’决策。”也就是说,刘玠正因为能把技术经验和管理经验相结合,二者才实现了相得益彰。
“比如,我们的‘1780热连轧工程’,我之所以敢说准备用40亿就拿下来,是因为我这个院士的专业就是热连轧技术,我们可以主要核心设备从国外引进,其它配套全是国内自己制造。
“可以说,技改我是内行,但在其中我又并不是一个纯粹的技术人员。如果我只是一个技术人员,我可能没有那么大的影响力。我要做的,是把握大的方向,同时调动大家的积极性。一个人再能干,再精力充沛,也只是一个人,需要依靠企业全体员工的配合和努力,才能有所成就。所以我还必须具备领导力,推动大家更好地执行,来达到我们的目标。”刘玠对此坚定果断。
管理理论研究表明:优秀领导者或企业家与个体素质有关,而与是否技术出身无关。刘玠的实践经历也证明了这一点。
领导的工作主要是影响别人,而不只是本人单独干得很好。在技改的过程及其它决策当中,刘玠无疑是主导者。但他这个主导者,会不会过于迷恋自己的技术权威,而对别人意见听而不闻?在鞍钢的技改决策中,有好几次都是这样的情况:大家对刘玠的想法持怀疑态度,这样做能行吗?国际上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呀!最终的结果都证明了刘玠是正确的,大家才知道刘玠看似冒险的举措,其实是经过精算之后的冒险,并非过度自信或独断专行。鞍钢还有一个很好的决策机制,特别是在凝聚鞍钢人希望的“1780工程”中,“老板”兼“专家”的刘玠,居然只是项目负责人王明仁属下的三电组(计算机和仪表控制)组长!
管理者必备的另外一个重要素质,应该是有远见卓识,敢于冒险也敢于承担责任。
在鞍钢,决策过程通常是这样的:刘玠将一个已经被企划或有关部门充分论证的议题抛给党政联席会,让大家讨论。意见难免不一致、僵持,乃至不欢而散。这时的刘玠是清醒的,他会适时地宣布散会。他有足够的耐心等待下一次联席会。这期间他会频繁地和主要成员沟通,寻找他的支持者。他相信并小心维护多数人的原则,哪怕为此削弱他的个人权威,但他也不会匍匐在多数人的脚下。下一次联席会上,你会看到成员中多了一些专家,这种类似“专家听证会”的方式,强化了专业分析,无疑使决策方案的天平巧妙地滑向同为“专家”的刘玠。鞍钢自主知识产权的1700热轧线就是这么来的。 人们当时的疑虑在于:鞍钢刚走出一条与国外技术合作的路子,有必要一下子扔掉洋拐棍吗?几十亿的投资,如果技术上不能闯关,谁来承担这个责任?
风险是有的,刘玠不糊涂。但他想的是:一个大型企业如果单靠引进,没有技术创新的能力,落后将是永远的。于是人们看到,在“1700工程”投产试车的那天,是刘玠亲自下达试车令,因为这是个关键时刻,即使失败,也应该是自己站出来承担责任。
刘玠还认为:这些年来自己之所以在技术上有所建树,特别是在冶金工厂的环境中,任何成绩都是团队合作的成果,所以要处理好个人和集体的关系,有成绩不能忘大家,有困难个人要挑担子。与同志们坦诚相处,是自己成功的关键。
这就是刘玠,钢铁业工程在外人看起来几同天书,于他,却是妙趣横生的钢铁世界。部件与部件、系统与系统之间用什么方式发生联系,永远是他感兴趣的话题。他徜徉其中,神思奋飞。他具有洞察力,对技术发展走向高度敏感。从一定意义上说,善于向别人学习,善于依靠团队;有一种激情,锲而不舍的精神。同时他又是具有远见卓识,胸怀远大理想的企业家。权力只是他的舞台,而奥妙无穷的工程才是他的内心世界。□
责任编辑:杨 光
文五:鞍钢的典型性启示
——专访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顾问 黄墨滨
本刊记者 刘宏君

关注鞍钢的理由
《中外管理》:您作为钢铁专家,为什么还要每年至少来鞍钢考察一次?
黄墨滨:我认为“两老”(设备工艺老,产品质量老)、“四难”(机制转换难,债务解除难,冗员解决难,社会负担难),几乎是所有的国有老企业面临的共性问题,而鞍钢更突出。所以我一直在研究鞍钢。
鞍钢经验是什么?
《中外管理》:鞍钢这些年变化很大,您认为鞍钢经验的精髓是什么?
黄:我认为鞍钢能成功,最主要的经验有三,第一条就是科学决策。 1995年以来鞍钢做出两个重要决策:一个是“主辅分离”,改革管理体制和机制转换;一个是走“高起点、少投入、快产出、高效益”的技改路子。改革和改造同时进行是很重要的。
第二条,开拓创新,超常规思维。落后就要改造,但改造钱从哪儿来?鞍钢负债那么重,欠贷款、欠税、欠工资,后来甚至借钱买煤,哪有钱改造?要解决这两个问题,必须依靠超出常规的思维。鞍钢技术改造的几个关键战役都明显体现了超常规的思路。
第三条,充分发挥鞍钢原有的优势。老国企、老工业基地,人们往往过多看到它的落后,对它的优势却视而不见。老工业基地第一个优势,就是物质力量雄厚,鞍钢生产能力很大,产品结构上万种。第二个优势是人才资源雄厚,鞍钢可谓群英荟萃,这些年仅仅输出到其它钢铁企业的精兵强将就12万!第三个优势是社会基础好,鞍钢不仅在全国有名,世界也有名,曾经是共和国的“长子”,备受国家的重视。但问题是,如何充分发挥这样的优势。
如何学鞍钢?
《中外管理》:您认为鞍钢的经验对其它国企而言,有哪些可借鉴之处?
黄:可借鉴的地方很多。第一,用国际高新技术先后对所有主体生产流程进行了改造,关乎生产质量的关键部件都从国外引进,保证了高起点;改造所需的大型机电设备全面立足国产,因为引进的花费要比国产高五六倍的价钱;在国产化的同时又想方设法保证质量,一次投产成功。对原有设备和厂房充分加以利用,这样节约了大量投资,使投资回收期最短,投资迅速收回。而且无论是改造还是新建,都做到不停产,这对老工业基地尤其重要。因为老工业基地很困难,如果是停产改建,还长期收不回投资,将很难支撑。
第二,在工程质量上,采取项目经理负责制、层层分包责任制、招投标制,并引入激励和约束机制,实行风险抵押等办法,做到了每项工程按质、按期、按投资限额完成。
第三,先做强,再做大。过去鞍钢和许多老工业基地一样,思路都是先做大,企图用规模的扩大来解决企业的问题,以至于负担越来越重。这也是鞍钢前几任领导虽也努力,但经营情况每况愈下的根本原因。那就应该换一种思路,鞍钢近十年来的改革思路就是先做强,改造原有设备和理顺机制,公司已经有了一定实力以后再进行规模扩张。九五期间鞍钢完成了老企业的改造,十五期间鞍钢的新建厂区和能力才逐步建成。
鞍钢的下一步?
《中外管理》:在您看来,像鞍钢这样的老国企在重获一定的活力后,下一步的当务之急是什么?
黄:鞍钢除了19万全民职工以外,还有18万大集体职工,大都是过去社会上不能解决就业的职工子女。但是鞍钢不能完全靠国家来解决这类问题。企业一定要拿出一部分钱,要用发展生产的办法来解决,比如:发展循环经济、三废利用、搞延伸加工等。把发展民营企业安置人的办法借鉴过来,通过发展混合所有制企业的方式来彻底解决这些人的就业问题。这是国企的一种社会责任
 鞍钢 国企 示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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